Universal Audio 幕后老大 Bill Putnam Jr. 和插件开发者 Dave Berners 访谈

太阳的后羿 发布于2020-11-09 暂无评论


作者:Andy Stewart
出处:https://www.audiotechnology.com/interview/bill-putnam-jr
编译:太阳的后羿

你敢说世界上有任何一个专业音频从业者没有听说过1176吗?我觉得不会吧。

对于资深的音频工程师来说,看到各种硬件品牌在21世纪重新出现一定会觉得很奇怪。现在市场上重新出现了很多在人造卫星诞生的年代出现的品牌,这让人感觉现在不是2007年,而是1957年。如果你仅仅是因为外表上看起来很相似,就相信市场上这些品牌的设备是原始设备的“亲兄弟”,那你很可能会相信“意大利面条长在树上”(就像英国人1957年的时候认为的)。那些诸如Pultec, Telefunken, Neve, Fairchild和EMI的品牌带着野心重新出现,并且证明了他们的泛音、谐波失真、转换器和磁带效果到底有多么受欢迎。

就像植物喜欢阳光一样,现在很多音频工程师也更喜欢琥珀色的发光VU表。但是VU表不代表着声音的质量——尽管他们从来也不是。不管怎么说,人们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在购买“复古”的设备,其中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为了寻找那些已经被业界普遍认可的音染的色彩和质感。当然还有很多其他原因:有些人就像神话一样信奉着一些设备——一般都是被那些设备的市场营销部门忽悠了(幸亏这群人不写历史书);而另一些人相信“复古”设备能够提高他们录制、混音和制作的能力,就像过去的“经典”唱片一样,有些人甚至和复古设备能够产生感情,还把它称作“性感”和“令人向往”。我就喜欢这么称呼……

近些年复古设备的潮流导致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现象:各家公司都在争先恐后地抢占市场,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复古”的设计。甚至好几家公司都声称继承了同一个厂商,哪怕最天真的消费者也会为此愤怒。

现在有很多做“复古风”的公司,但是他们要么就是在我行我素,就像10英尺长的枪管上走钢丝,要么就是在准备割小白韭菜,就像潜伏在水里的鱼雷。而市面上真的有一个公司,他们的设备是真的由那些传奇产品组成的——最著名的可能是UREI 1176LN和Teletronix LA-2A——并且他们还对这些设备进行了可靠的数字复刻。

这家公司毫无疑问就是Universal Audio,它的拥有者正是美国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声音工程师和音频设备设计师的儿子,Bill Putnam。

Bill Putnam不管是名字还是事业都继承自他的父亲,并且他把美国专业音频设备的设计和制造带入了21世纪。我最近在Santa Cruz遇到了Bill和他团队的几个人,浅谈后我明白这家公司绝对不止是造一堆旋钮那么简单。



BILL PUTNAM自述

我是由我爸爸带大的,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带我进了大乐队。他作为一个著名的音频工程师,他有很多的音乐家朋友,比如Bing Crosby、Les Paul。所以小的时候我就能结识这一群天才音乐家。

直到我20岁我才开始玩音乐——最开始是弹吉他。我父亲特别喜欢音乐,远比我的程度要深。他唱歌、弹钢琴、读乐谱、录音、制作音乐,他很有音乐天赋,但同时他也很擅长技术。我早年从他那里学了大多数的音频工程和数学的知识。我和他经常一起造收音机,这些经历让我开始了我的技术生涯。

在我父亲那个年代,如果你想要一种设备,你就要自己去做——这也就是一切的开始。他只是想给他自己的棚子添点东西。

他一开始是一个广播电台的总工程师。二战来的时候他到信号部队工作,推迟了在西海岸播报广播的时间。二战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开了一家自己的录音棚。

让正弦波通过一个设备,然后在示波器上看到它。这很好,但这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应该做真正的音乐。


与BILL PUTNAM浅谈

Andy Stewart(作者):
Bill,我们可以先聊聊为什么“现代”的Universal Audio这么重要?现在很多公司的目的都和40年代你父亲刚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因为模拟设备现在一般都被作为“调味品”,而不是主要设备了…

Bill Putnam:
很高兴你能提这个问题,因为这是我喜欢考虑的问题。我不能说我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我很乐意和别人谈这个问题。我认为可能有几个答案。目前,模拟设备真正的作用是把它用作音染——毕竟现在“干净”、“透彻”、“稳定”的东西比比皆是。那现在问题是“我们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我们这么喜欢复古设备?”客观的说,他并没有比“干净”的声音更好听或者更具音乐性,也有人认为“干净”的声音是一种更好的音乐。
我的一个音频工程师员工刚来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我会使用前置放大器和压缩器来代替“有增益(Gain)的导线”。他说:“我想尽一切办法让声音听起来透明,他就应该听起来像导线一样干净,不应该带任何额外的声音。”我就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些旧的设备有他自己的音乐性,我不希望你去‘修复’这些”。对我来说这些设备的失真非常地重要,它们的非线性处理是非常有音乐性的…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观点。你也可以觉得我们只是习惯了这些声音而已。你可能喜欢使用了1176的军鼓的声音——但这种喜欢可能是因为你从小在很多Zeppelin专辑上听到了这种声音。所以,到底是因为我们都习惯了这种声音,还是确实也有“这种声音更好听”的原因呢?

Andy Stewart(作者):
嗯,大概都有吧。如果它本身不是很好的话,那么他就不会令人崇拜。像1176这样的设备之所以成为标志性的设备,是因为在几十年的应用里,它在无数的场合证明了它的声音很棒。

Bill Putnam:
我同意这一点。重要的是设计这些设备的人(包括我父亲)都考虑到了音乐性,这也就是它们如此出色的原因。我父亲也在每天自我评价——我记得我看他一直观察频率反馈曲线,观察一个示波器上的方波,但是到最后他一定会去听,耳朵和音乐是最重要的。让正弦波通过一个设备,然后在示波器上看到它。这很好,但这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应该做真正的音乐。
在这个行业中很让人懊恼的一件事,就是那些真正重要的其实是音乐,而不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各种设备。我是一个设备爱好者,而且我非常喜欢技术,但是我这么做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不是一个好的音乐家,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种补偿。设备里面跑的都是音乐。那些设计了出色设备的人——比如我父亲、比如George Massenberg——他们都深刻地理解这一点。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自己设备的使用者。

Andy Stewart(作者):
假设你现在是在最理想的位置,你就能断言让设备更好的原因不总是因为你能从频谱上观察的东西,而这种“好”也不一定等于最好的自我感觉。

Bill Putnam:
我认为今天最重要的是制造出能够丰富一个制作人“声音调色板”的设备。有人问我“我应该买你们的前置放大器还是Manly的前置放大器”,我会感到很惊讶,因为这个问题其实没有答案,我一般会反问“你买来做什么?你打算搭配什么设备?你现在用什么麦克风?”只有听过才知道哪种设备更好。坦诚地说,哲学层面上没有“更好”的东西,在商业上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吗?

我是一个设备爱好者,而且我非常喜欢技术,但是我这么做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不是一个好的音乐家,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种补偿。



好的、坏的、有音乐性的

Andy Stewart(作者):
设计师认为好的东西和音乐家、混音工程师认为好的东西之间经常有一个鸿沟。在Universal Audio的设备里,你是不是也“即兴”地解决了这一问题?

Bill Putnam:
我觉得从我们运营Universal Audio以来,我们的理念发生了一些变化。当Universal Audio的现代形式确定下来的时候,我和我的哥哥就设计理念展开了很多讨论。我和他完全不同:他从骨子里就喜欢模拟味——他有一个API控制台,无比喜欢硬件设备还有模拟磁带器,而且他还是一个出色的音乐家和作曲家。而我是一个狂热的发烧友,而且更专注于技术。
我在研究生的时候学的是物理和电气工程,主修的是DSP(数字信号处理),我知道我想要把这些应用于声学和音频领域。因此,正是因为我们两个人思维的差异,我们才意识到成立一个集成了数字与模拟的硬件公司的潜力。最后我们得出结论,这里没有任何对与错。所以我们最后将两个阵营结合在了一起。

Andy Stewart(作者):
我之前的印象是UA是一家模拟公司,并且有很强的数字技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Bill Putnam:
嗯,从第一天开始,我们就意识到我们需要平等地发展数字和模拟设备。而且我要告诉你,将这些原始的模拟设计通过非常纯净、好听的形式推向市场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就像你所知道的一样,之前很多人对这些“经典”进行了类似的复刻,但是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他们都陷入了想要让他们更“好”的陷阱里。当我说“我可以通过改变电阻来让设计更好”,或者“这个仪表回路存在一个问题”,或者“我知道怎么让1176LN变得更安静”,这时候我哥哥会来打我一巴掌(在电话那头),然后说:“任何不同的东西都是错的!”现在看来他是对的。

Andy Stewart(作者):
但很明显你不能把这些理念应用到UAD声卡里……

Bill Putnam:
不,当然。数字设备的每一个bit都和模拟设备一样重要,所以我们真的想要得到模拟设备的“灵魂”并且用数字化的方式对他编码。对于其他较新的模拟设备设计我们依旧使用了一些原始模拟设备的精髓,并且继承了他们的传统。但是说回调色板——我们有110可以产生非常干净的声音,还有610,它的声音特别独特,对于某些乐器可能是好的,对于其他的可能不合适。


一个简短的历史课

Andy Stewart(作者):
旧UA厂的倒闭和新UA厂的诞生有很长的间隔吗?

Bill Putnam:
是一个很长的间隔。我爸爸40年代的时候创立了最早的Universal Audio,在60年代,可能是1967年变成了UREI。
然后在80年代早年,我父亲由于健康问题把UREI卖给了Harman Electonics。他想把精力集中在家庭和这些事上——你可以说他做事的优先级变了。

Andy Stewart(作者):
那时候你和你爸爸的公司有什么关系吗?

Bill Putnam:
有的。当时我会在工作室里闲逛,特别是像Bing Crosby这样的人进来的时候。我一直想去看看!但是我的哥哥才是真正体验了公司鼎盛时期的人,也就是在上世纪60年代我父亲录制了很多作品的时候。我父亲生我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商务经理。他会来录很多新的演出,但是不会每个晚上都去混音。那时候他特别专注于设计,这也正是他所热爱的。
我在实验室花了很多时间,主要是用来研究扬声器和放大器。所以我和我父亲分享的经验更多是技术上的,而不是我看他在调音台上工作。他实际上在我们家建了一个测试实验室,所以很难避免!我们一度把一辆45英尺的拖车放到了我家的前院,拖车上装有30英尺长的支架,能够用它来把音响吊到空中,避免反射声,这样就能不用考虑空间地进行测量。这肯定不是一个正常家庭的父亲…


从现代的角度

Andy Stewart(作者):
UA的现在和过去是不是只剩一种精神上的联系了,因为好像过去的那些“经典”设备好像都已经不再是用于最初设计的目的了?

Bill Putnam:
我认为确实如此,如果不这样的话真的很难。让我来仔细解释一下,你知道有什么不同,我们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注重产品的细节和审查。今天计算机已经如此发达,我们可以分析到“第n层”,远比我父亲那个年代能做的多得多。我认为这也主要是因为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且现在设备也在以不同的方式使用。举个例子,我的父亲一定不会做一个失真的底鼓,并且把它叠在一个干净的底鼓后面,他可能做梦都没有想过这种操作!但是我们现在可以做这种事情,这是我们音乐生产中可以使用的额外工具。但是由于世界上有那么多的设备,那么多的技术还有那么多的声音处理技巧,你很容易迷失在设备里,迷失在使用手册里,完全忘掉音乐这回事。这些事情是很容易沉迷而且很难知道怎么停下来的。
所以我认为某种意义上讲,UA公司给人感觉不同了,其实是因为这个世界不同了。我认为我父亲对设备的了解并没有减少,改变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设计可以通过他没有想过的方式去使用。


这是U-艺术?

我一直在考虑的一件事是:什么是艺术?我的理念之一是“艺术是抛开所有不好的东西之后剩下的”。人们从各种设备中汲取精华,像旧的数字设备和老式合成器刚诞生的时候可能以最普通的方式被使用,现在却因为他们所谓的缺陷而受到欢迎,这些缺陷也出现在了音乐中。对于我来说,用带有严格主观局限性的东西,以极具音乐性的新方式使用它,这就是真正的艺术。让艺术家们去研究如何使用这些东西创造出美轮美奂的作品,而这些正是设计师和工程师经常不希望在设备上出现的东西。许多设计师的愿望是创造出一件完全干净的设备。而这些“沙子”、“垃圾”却可以变成别人美妙的音乐。这就是技术日益迭代,艺术悄然开始的乐趣。



与UAD插件开发者Dave Berners的访谈


Dave Berners可是UA的最强大脑之一。你可能会觉得他很安静、略带幽默,但是其实他的大脑有一颗行星那么大。Dave在麻省理工学院学习的电气工程,在加州理工获得了硕士学位,在斯坦福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他现在白天要在UA设计插件,晚上要在斯坦福大学讲电子工程。公司成立以来,Dave就一直从事UAD软件的开发工作——与Jonathan Abel一起(曾经是Dave的讲师,直到几个月前也是UA的创始人之一,他本人也是数字设计策划)。Dave有他自己的工作时间,他经常玩一样工作到很晚。就是这样一个晚上,Dave和我聊了聊插件模拟是怎么工作的,我却听到了一句奇怪的话。我当时问Dave UA插件是不是做除了模仿经典设备的界面之外的其他工作…

Dave Berners:
是的,确实。

Andy Stewart(作者):
所以怎么通过数字来模拟,举个例子,就像Neve 33609压缩器一样的东西?他们可是有很多非线性的特性,甚至是很混乱的。鉴于你说的话我可能一个字都听不懂,我有可能想离开这个房间了……

Dave Berners:
哦,我们有很多方式可以去做的。首先,我会说33609是一个理论上可以预测的设备,因为我们可以对他进行建模,让我们的模块与它真实的单元做完全相同的事情,因此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完全可预测的。问题只是他不是线性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给一个压缩器输入两个只有音量不同的信号,而且压缩器的阈值设置到只作用于较大的那个信号,那么两个信号的输出效果将不会一致,这就是一个非线性系统。

Andy Stewart(作者):
等一下,我大概理解了。那这么说所有压缩器都是非线性的吗?

Dave Berners:
是…是也不是。实际上我本来必须要回答“是的”。压缩器本身就是一种非线性响应,你得有一个压缩的阈值,不然他就不叫压缩器了!这意味着,如果信号低于阈值,那么就不会受到压缩;如果高于阈值,则会受到压缩。因此,它本质上是非线性的。但是如果你暂时不考虑动态的表现,为了控制变量,把attack和release调到最慢以至于它几乎不起任何作用的话,这种情况下我可能会称他为“音频路径非线性”,也就是说,即使压缩器没有做任何操作,你的信号也会失真、饱和或者削波。

Andy Stewart(作者):
你的意思是,比如说,有一个只做增益的结构,能让通过的信号变得更温暖?

Dave Berners:
是的。这个取决于插件是怎么设计的,它可以很明显,也可以很微妙。某种程度上讲,所有削波之外的技术基本上都是线性的——最好的例子就是数字录音机,人们通常不喜欢这种设备带有失真,如果太大削波了,他们会把录制声源离远一点。所以如果我想对类似的东西进行建模,除非这个设备就是用来削波的,不然我不会考虑削波的问题,因为它会让设计的成本大大增加,而且还不会有什么应用场景。但是我会去加入可控的失真,或者是人们常说的“温暖”——就像33609那样,总谐波失真在2-8之间(一个健康的数值)。当一个插件是非线性的时候,你需要做各种测试,当输入一个不同的信号的时候就有可能出现一些无法预测的事情。

Andy Stewart(作者):
这正是我所困惑的地方,那你们是怎么做到测试了无穷无尽的输入的呢?不可能吧。

Dave Berners:
即使这些设备看起来很混乱,但实际上他们根本就不混乱。拿33609压缩器来说,它非常复杂,但也有着非常严格的设计,任何输出都不是随机的。如果你不知道原始设备中包含哪些组件,仅仅是通过查看输入输出来猜测电路的组件,那么你肯定会面临艰巨的任务。因为设备太复杂了,以至于给人感觉就是混乱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对在UA上的这些设备建模如此满意的原因,因为我们不是只看输入输出来推断出某些我们不可能知道的东西。我们也无法通过测量来确定其中的内容。这不是困难,而是不可能。但是,如果我们根据已知在硬件单元内部的行为来建立行为模型,那么情况就完全不同,而且更容易预测。

Andy Stewart(作者):
所以你说的是对电路和组件进行建模,而不是根据不可知的输入猜测结果对吗?软件就像电路的数字仿真一样?

Dave Berners:
完全正确。举个例子,如果一个设备中存在一个二极管桥,那么这个二极管桥会产生失真(因为我们知道二极管桥怎么工作),我们有真实的物理模型来模拟发生在二极管里的所有事情,所以我们做的不是输入信号看输出,来猜二极管怎么工作的,而是我们本来就已经知道二极管在做什么。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定义一系列的特定输入来描述他的行为。或者说,我们知道二极管可以表现出的所有行为,我们知道这个设备的物理模型。但是如果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组成的,那我们也没办法。
所以我们做的就是分析设备内部的所有组件,并对可能产生任何影响的相关组件进行建模。

Andy Stewart(作者):
……原来如此!


本文出自《midifan月刊》2020年10月第17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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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出处 https://magazine.midifan.com/detail.php?month=2020-1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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